在秦都身后，除了那位徐永旭徐主管外，还有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，面容俊朗，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深沉气质，穿着一身深色西服，只是沉默侍立秦都身后，林羽幸从他身上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。
在林羽幸的事先调查中，只知道他的义警名为“曲人”，被委托当秦都的贴身保镖，其它方面，因为对方并非本区的义警，短时间内没法得到更多信息。
“燕归区的事我听说了，我很遗憾，那是场灾难。”
秦都叹息一声，满是惋惜之意。他坐在两人对面，曲人侍立身后，徐永旭坐在侧方的单人沙发上。
林羽幸说道：“那确实是场灾难，并且这场灾难还未结束——我发给贵所的资料，你们收到了吗？”
秦都点头道：“**灵魂嵌合体——虽然有违人理，但不得不承认是种精妙的结合。只是你发来的资料中只是简略描述，不知道有没有详细的研究资料？”
林羽幸摇摇头：“详细的研究资料在市治魔院那里，我难以在短时间内调用出来，发给你的那些资料，已经是我能了解的全部了。”而这大部分信息自然都是年峻提供的。
她又紧接问道：“贵所是生物领域的领头羊，对于这个‘嵌合体魔疾’，不知道有什么看法？比如幕后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进行的传播？以及该怎么解决那些受感染者？”
在两人的商议中，决定把这场灾难说成是场人为制造的魔疾，以此来套话。
徐永旭帮两人续水，没插话，秦都沉吟片刻，诚恳说道：“说实话，魂魄嵌合技术，我们研究所目前根本做不到——甚至可以说是遥不可及。我们如今对灵魂的研究，只是通过各种外在刺激来查看反应——也就是仍还处于搜集大量实验数据的初步积累阶段。
“但就是这个初步积累阶段，我们都走得很是艰难——理由很简单，我们难以对灵魂进行精准观测。目前的实验法术，都顶多只能观测到灵魂波动，而非灵魂本身。”
他这话毫无漏洞，当今人类也只是通过法术证明出灵魂的存在，但却还未发明出一个能精确观测到灵魂的实验法术或者科技——至少全世界的研究所明面上是这样的。
就算有人做出了灵魂方面的技术，那也多是不知原理的黑箱技术。
虽然存在江雪钰这类能看到灵魂的“真视者”，但她们对灵魂的感知其实只是一种主观条件下的印象反馈，就好比她能从嵌合体灵魂中看到猩猩、兔子之类的灵魂，但其实并非灵魂就真的长成那样，而是大脑为了方便理解而塑造——或者说美化成那个形象。
所以虽然她能看到“灵魂本质”，但却没法把对这个本质的理解描述成公式转达给更多人理解。她的存在，顶多就是能更方便看到灵魂的应激反应而已。
虽然想着套话，但要是对方就是一味以不了解为理由推脱的话，林羽幸也毫无办法。就在她以为今天的会面要到此为止时，秦都话锋一转，说道：
“不过，在猜想理论方面，我是了解一些的。特别是前年跟奥尔兰卡联邦的塞尔本大学进行学术交流时，有得到过上古的一些相关资料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，我倒是能给出一些个人看法。”
奥尔兰卡联邦，即是北地那群回归的幻想种建立的国度，幻想种和智人种进行学术交流还是挺常见的。
年峻依旧在自顾自吃着桌上零食，林羽幸眼睛一亮，声音沉稳道：
“请说。”
秦都抿了口茶水，润了润喉咙，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正中标靶：
“这个‘**灵魂嵌合体’，我觉得并不是魔疾。它自然具备传播途径，但那并非空气、食物或水源等常见介质，那应该是某种法术，某种能筛选出易感染群体的法术。而这个判定标准，我想主要是一点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接道：
“人心。”
没想到对方真的能说出那么多，令林羽幸有些惊讶，不由紧接问道：
“筛选标准是人心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秦都没有吊人胃口，继续说道：“从你发来的资料来看，‘患者’人群主要集中在中老年人身上，乍一看他们似乎毫无交集点，但你要是仔细调查，我想应该会发现他们的一个共同点——
“那就是他们的生活并不如意这点。”
林羽幸回忆昨晚醒来后查阅的一些“患者”个人资料，发现确实如此，不由点了点头。至少就她所抽看到的几名嵌合体，他们要不就行将就木，要不就处于底层，生活方面都并不顺遂——但是，这些个人资料，她可没有给秦都看过。
那他是怎么看出这点的？因为术业有专攻？一眼就看出来了？
秦都似乎看出她的疑惑，微笑解释道：
“我为什么能看出这点？这还是得说回‘灵魂嵌合技术’。说到当今世界对灵魂最为熟悉的生物，我想很容易就能浮现一个印象——”
林羽幸尝试浮现印象，然后浮现出了“兔头”的那张脸，她下意识撇了一眼过去，发现这家伙是把这儿当成零食品鉴会一样细嚼慢咽，甚至给她一种下一刻就会脱口而出美食评价的错觉。
“没错，正是恶魔。”
哦，原来是恶魔啊！林羽幸恍然大悟，然后发现就算在“兔头”脸上贴上恶魔二字也并不违和——这个劫财恶魔！
秦都继续说道：“实际上，让我们对灵魂了解最深的，正是我们偶然得到的几份上古时期恶魔遗留的‘灵魂契约’。通过对这些契约法术的研究，我们才知道了灵魂的某些本质——不过这些纯学术方面的事就不提了。
“我想说的是，像这类心智脆弱的群体，正是最容易被‘恶魔’趁虚而入的对象。”
林羽幸想起那些“嵌合体”在异变时，确实都有说看见了一头恶魔，但按兔头的说法，那应该是虚假的印象才对。但秦都他却又提到了“恶魔”，难不成，他是在故意引导到歪路上，这起事件确实跟他有关？
她不动声色的配合问道：“你是说，这一切都是恶魔造成的？”
“这要看你怎么理解‘恶魔’这词了。”
他微笑道：“我们也在研究恶魔手段，那你看我们是恶魔吗？”
林羽幸立即明白过来：“你是说，或许有组织得到了上古的恶魔技术，然后利用这种技术造成了这次的事件？”
秦都面露欣赏之意，颔首道：“对灵魂直接进行破坏，说易不易说难不难，一些死灵法术能做到这点。但要让灵魂对异物并不排斥，甚至进行一定修改，至少就我所知，唯有‘恶魔契约法术’——或者说‘灵魂契约法术’，能做到这点。”
看到林羽幸陷入沉思，他又说道：“当然，对于灵魂方面，我仍然见识不多，或许有其它法术也能造成这种效果，所以我的意见，仅供参考。”
林羽幸当然知道他所言非虚，实际上，他所说的兔头大都在昨晚整理好所得信息后发给她了。虽然兔头只简单说了幕后黑手通过嵌合体燕雀来传播‘嵌合灵魂的法术’，并没说那是恶魔的契约法术就是了。
但他居然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来，难不成，他真的和此事无关？还是说，是研究所内的其它科研人员，暗自进行的非法研究？
此时她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早已知道这个信息，而是沉思片刻后，认真点头道：“不，秦教授你的意见很有意义，给了我一个突破口。”
秦都点了点头：“能帮到你就好，我也希望警方能够尽快破案。不过我也只能用这点皮毛来装装象了，林警官你要是再询问下去，我可就得露馅了。”
这显然是下逐客令了。
林羽幸也觉得对方这么配合，自己好像也难以再套出什么话来了，正要起身告辞，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年峻忽然出声道：
“秦教授，恕我冒昧，听说令千金患上魔疾只得休养......敢问那是什么魔疾？”
此话一出，众人一愣，徐永旭眉头一皱，这个男警官给他的印象本就不好，此时又忽然说出这种不分场合的话，让他也不客气起来，冷声道：
“兔警官，这是秦教授的个人私事，你——”
然而秦都却抬起手来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，看到自家老板这样做了，他只好把怒气压抑回去。
秦都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自刚才起就一直默默吃东西的男警官。这个男人表情淡薄，坐姿松散，但双目偶现的精光证明他绝非一般人。
他缓缓启口道：“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，我女儿患上的是‘斥魔衰竭症’，表现症状为排斥一切外来魔力，生命体征弱于常人，难以进行激烈运动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身体也越衰弱。这个病症在世界范围内，目前发现的患者不超两位数，患病原因不明，属于绝症。”
年峻张口还欲继续问下去，他却继续说道：
“这位警官如果没有关于案件的疑问了的话，我还有研究要进行。如果两位后续还有什么新的进展的话，我也很乐意尽我所能协助案件调查。”
秦都脸上的温和已经散去，语气冷淡，显然年峻的莫名询问还是让他心情不快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下达了逐客令。
年峻看了秦都一会，收回继续询问的念头，点头微笑道：
“谢谢秦教授的合作，您这一番话，对我们案件调查确实有很大帮助。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。”
秦都点了点头：“小徐，送两位警官出去。”
之后两人跟秦都告辞后，在徐永旭的带领下，再次穿过那些仿佛身处异世界般的廊道，坐上电梯，直上一楼，走出研究所，领会个人物品，整个过程徐永旭都保持沉默，显然因为年峻的缘故对两人印象不佳，虽不至于恶言相对，但也不像再多说一句话。
林羽幸倒是没有怪罪年峻刚才的失礼举动，这几年来的合作，让她知道这个义警的言行虽然捉摸不定，但在大事上，从来没让她失望过。
在穿过竹林的途中，林羽幸直接问道：
“他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年峻整理了下话语，缓缓说道：“那些‘嵌合体’原本都是魔力孱弱的人，但是灵魂的改变，还同时改变了他们的身体结构，让他们能接纳更多魔力。”
林羽幸若有所思道：“你是说，他为了救她女儿......？”
年峻却没正面回应，而是摇了摇头：“只是个无端猜想罢了。他刚才那么配合，总不能因为这个莫名的猜疑就赖到他头上。”
林羽幸点头认可，只是把这个当做个可能性深埋心底，在得到更多证据前，不再深究这个问题。
她转而说道：“不过他刚才虽然那么配合，却也展露了个疑点。”
年峻微笑道：“你也注意到了。”
“嗯。”林羽幸说道，“明明他正进行着灵魂方面的研究——不，就算他没进行这方面的研究，这些‘嵌合体’的出现，对于任何一个生物学家来说，都理应是极其珍贵的存在......”
年峻接道：“然而，他却没表露出急切的想要这方面资料的态度，甚至没以获取更多案子信息为由，让我们尝试跟市治魔院沟通得到更多资料，而只是单纯的配合我们询问。”
林羽幸回头看了眼，只能看到幽幽竹林，不见那幢宛如巨兽匍匐的建筑物。
“看来，有必要深入调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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